《临安春雨初霁》南宋诗人 陆游
世味年来薄似纱,谁令骑马客京华。
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
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。
素衣莫起风尘叹,犹及清明可到家。
公元1186年春天,作者奉诏入京,接受严州(杭州的建德,宋时称龙城)知州的职务.(知州、就是太守,是地级市市委书记或市长)。
赴任之前,先到临安(今浙江杭州)去觐见皇帝。住在西湖边上的客栈里听候召见,在百无聊赖之中,写下这首广泛传诵的名作。当年陆游已62岁在家乡山阴(今浙江绍兴)已经赋闲了五年。 公元1169年,陆游任四川夔州通判,公元1170年从家乡到四川上班,后又被任命四川宣抚使司于办公事兼检法官,当时四川宣抚使王炎,准备收复失地,陆游从夔州到南郑(今陕西汉中市),这才是陆游到达的真正最前沿的军事前线,为王炎出谋献策,配合默契,在南郑的生活,让他荣获了“诗家三昧”的称号,记录这段生活的诗集题名为《剑南诗稿》,不久王炎调离川陕,陆游被调回成都,此时他创作了《剑门道中遇微雨》:
“衣上征尘杂酒痕,远游无处不消魂。
此身合是诗人未?细雨骑驴入剑门。
公元1178年,被召回临安,公元1186年被任命为严州知州,这首诗就是去上班途中路经临安,在一家小客栈里暂停时创作的。
“世味年来薄似纱,谁令骑马客京华”
世味,是人世滋味,社会人情。年来,是这些年来。
薄似纱,是淡薄得像一层轻纱 。
谁,是有谁。
令,是教,叫。
客,是客居。
京华,是京城的美称,因京城是人文汇集之地,经济繁华,也可以理解为繁华的京城。
这两句是说;
这些年来人情世味淡薄像一层轻纱,谁又让我骑马客居在这繁华的京城呢?
陆游初到临安做官是在公元1160年,时至今天,即公元1186年去建德任知州,前后共计26年,这26年间,隆兴北代,屈辱议和,直言犯上,惨遭排斥,再到后来要求关中出兵不被采纳,因生活散漫而自称“放翁”,直到最后,“准予还乡,无需进京面奏”。
这宦海沉浮、人情冷暖,化成“世味年来薄似纱。”原以为将会故乡终了,谁曾想到又来到这雕栏玉砌,车水马龙的京城呢?这是62岁的老人发出的悲叹,也是对世态炎凉的内心感受,这种悲叹能看出是发自“僵卧孤村不哀,尚思为国戍轮台”的陆游之口吗?授之以权,报效朝廷,这对于一生努力奋斗,持之以恒有报国理想的陆游来说,竟然会引起对“谁”的疑问。
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
小楼,此指客栈。
一夜,是一整夜。
春雨,是春天的细雨。
深巷,是深深的小巷,很长的巷道。
明朝(zhao),是明日早晨。
卖杏花,是听到叫卖杏花的声音。
此联是“诗眼”,也是蕴含丰富的千古绝句。
这两句是说;
我客居在京城的客栈阁楼上难以入眠,窗外如丝的春天雨下了一整夜,想必在明日的晨光中,那幽深的巷子里会传来杏花的叫卖声。
此联语言清新隽永,描绘的是典型的江南美景,神来之笔,浑然天成,读之就是一种美的享受,但也有丝丝沉郁之气,因为他此时独身客居京城,等待召见,内心的些许焦虑、彷徨可想而知,故一夜未眠听春雨,绵绵细雨惹人愁。
这个愁,正是国事家愁,用华美的词句,明媚的春光来衬托自己的落寞情怀。
“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”
矮纸,是短纸,小纸。
斜行,是倾斜的行列。
闲,是悠闲,从容。
草,指草书,作草,是抒写草书。
晴窗,是明亮的窗户。
细乳,是彻茶时水面呈白色的小泡沫。
分茶,是宋时煎茶的方法。
戏,是试品,既然分茶是煎茶的方法,就包含煮水、彻茶、撇沫这一整套流程,那就不能“试品”,能试品的应当是食物和水,不是煎茶的方法,我认为这一句可以理解为:我在晴亮的窗户下,观赏着刚彻的茶水表面泛起的白色泡沫,也试着品尝名茶。
因此这两句是说;
我铺开短纸,在倾斜的行列上悠闲地抒写草书;春雨初霁,我在晴亮的窗户下,观赏着刚沏的茶水表面泛起的白色泡沫,也试着品尝名茶。
此联表面上看,是多么闲适、安然。这还是那个渴望着“匹马戍梁州”的陆游,
呼喊着“铁马秋风大散关”,
梦想着“王师北定中原日”的陆游吗?
实则是“遗民泪尽胡尘里,南望王师又一年”
又是“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”的陆游。
他只能聊以品茶,排遣内心的苦闷与牢骚。陆游是位爱国诗人,素有报国宏志,而严州知州并不合意,况且要见一次皇帝,不知在客舍中要等多久,国家正是多事之秋,诗人却在这里书法品茶,消磨时光,真乃无聊而可悲,“英雄无用武之地”,于是愤怨地写下结尾两句。
“素衣莫起风尘叹,犹及清明可到家”
素衣,本指白色的衣服,这里用作代称自己,也就是谦称。
莫起,是不要生出。
风尘,本意是风雨尘土,这里指临安混乱污浊的社会生活。
犹及,是还来得及。
清明,是清明节。
这两句是说;
不要叹息临安的风雨尘土会沾染洁白的衣衫,想必在清明节之前,应还来得及回到镜湖边的山阴老家。
此联意在表现京城是个是非之地,长久居住会被同化,说明古代士大夫出世与入世之间的矛盾心理,在“达”和“穷”的夹缝中徘徊,既想金戈铁马,又想寄情山水,如果说《书愤》是呐喊,是呼号,是悲鸣,那么《临安春雨初霁》,就是一声“不如归去”的轻叹。
陆游是个诗人,但更是一个战士,陆游晚年最怀念的是在南郑那段的时光,那是抗金前线,那时他认为,在他有生之年会收复中原,然而朝廷无心战事,以和为贵,陆游的报国宏志,恢复中原,终作泡影。
但那时段时光是他人生的巅峰,人生的高潮。
无论是《书愤》还是《沈园》,我们能看到陆游伟大的爱是始终如一,对恋人的爱是如此,对于民族国家的爱也是如此,只有这样的爱,才是真正的爱,也只有如此的爱,才能想起死去五十余年的唐婉,便能看到美人的倩影;也才能对危在旦暮的国家,发生无穷的眷恋。